尚書大人此刻還是半夢半醒之間，忽然被一空拉起來也是緩了好一會兒才清醒過來，重新點燃蠟燭，湊近些仔細看著信上的內容。

紅格豎排信紙上寫著的字蒼勁有力，卻是平常見不到的古體，因為字體特殊，掩蓋掉了寫信人的筆畫特征，從而分辨不出到底是誰寫的。看來張大人和皇上當初早就想到了這一點，大多數的證據都已經被毀掉，僅僅留存下來的也都是一些沒辦法直接證明的書信。

看著看著，尚書大人也開始研究起來這書信的內容，一邊讀出一邊解釋著。

“看樣子這是皇上寫給張大人的，我曾見過皇上書寫古體字，因此認得出來。前面這些話是尋常問候，後面又交代了當時的戰事情況，讓張大人撥些糧草送往邊境。但是這最後兩行卻是一句詩，折戟沈沙甲覆塵，秦風散盡吾為王。”

這一句詩看起來並無特別，不是引經據典，只像是皇上隨心書寫。可要只是隨便寫來的話，又怎麽會藏在禦書房的暗格內，沒有隨著其他的廢舊書信一起銷毀。

一空心中疑惑，從尚書大人手裏拿過書信，坐在桌案前照著抄寫。這麽重要的東西不見了一定會讓皇上起疑，到時候還不知道又要有多少人遭殃，她只能盡快謄抄好一份假的盡快送回去。

模仿字跡這樣的小事自然是難不倒一空，而且這書信上沒有印，只有信封上寫著的故人親啟。這要是找不到什麽可靠的證據，還真是拿到信也沒辦法說明什麽。一空伏案書寫，直到寫到那最後的兩句詩。

她忽然發現了什麽，低聲讀了出來。

“折戟沈沙甲覆塵，秦風散盡吾為王。折斷武器，鎧甲蒙塵，秦風散盡之後我才是王。還有……折秦！這是一句藏頭詩，皇上的意思分明就是指使張大人徹底折斷秦家的勢力，好除去他自以為的威脅，保住他的皇位。”

尚書大人聽到一空說的這樣直接，也是趕緊示意他不要出聲，跑去檢查了門窗之後才坐回桌邊，輕嘆口氣。

“這只是你的猜測而已，信封上寫的是故人親啟，又沒有任何可以證明那位故人身份的物件，這並不能當做證據。”

一空又從懷裏摸出一個香囊，上面是用金線繡成的五爪金龍，裏面的香料更是只有皇上才可以用得上的珍貴香料，只是看上去有些舊，布料原本的光澤變得暗淡，側面還被磨出了一個很小的洞。

當這香囊出現在尚書大人面前時，他也是一驚，接過香囊仔細看過之後點了頭，眉頭卻是緊緊蹙起，他看向一空，語氣深沈。

“年輕人，我不知道你與秦家有何淵源，但是你如今想要的真相已經得到了，你難道還不準備就此收手麽？他是做的太過殘忍，可他是當今聖上！不管是我還是張大人還是當年的秦將軍，縱使手裏有些權利，也終究是奈何不了他的。”

一空越聽這話越是覺得氣憤，回想起幼時的那個家，還有當年她未曾親眼看到的一切。

據說，就是張大人帶著人來抄家的，秦家的一切值錢的物件都被他帶走，所有的人都被他身後的禁衛軍殺死，就連府邸，也都被一把火燒了個幹凈，如今秦府的位置，已經被荒廢，大門緊鎖，外墻被燒得很黑。

回到京城之後一空還特意去看過，他原本想買下這一塊地方，就算不住進去，至少想過來看看的時候可以過來。但卻被一個置辦地皮的官吏攔住，說是這地方是皇上的，誰都不能動，而且這裏面死過太多人，當年處理完那件事就一直封著，再沒有人進去過。

她曾經的天堂，如今早已一片荒蕪，她卻連堂堂正正走進去的權利都沒有。

一空握緊了那香囊看向尚書大人。

“我只能告訴你，我欠秦家一個天大的恩情，所以這個仇我必須要報。我要把這件事的真相昭告天下！以此告慰秦家上下死於當年那樁慘案的冤魂。你明明已經知道，缺什麽也不做，你覺得這樣就是公平麽？”

尚書大人搖搖頭，深深的看著一空。

“平靜的生活難道不好麽？為什麽一定要和他對著幹？事情已經過去十幾年了，況且這件事就算是他做得不對你又能把他怎麽樣？就算是你殺了他報了仇，然後呢？就讓這國家再次陷入危局，百姓流離失所？聽我一句，到此為止吧。”

一空此刻正在氣頭上，哪裏管得了那麽多，將偽造好的書信收進懷中，直接飛身離開。神不知鬼不覺的將偽造的書信放回原處。

後半夜，一空回到將軍府中她的房間，蠟燭都沒有點，就那麽安靜的置身於黑暗中。她的心裏忽然如釋重負，一切都清楚了，所有的事都是他做的，他必須為這一切付出代價。

睡了一覺之後，已經快到了早朝的時間，一空將所有的證據準備好，只等著在朝堂上將事情的真相告訴所有人，讓所有人知道這件事究竟是誰做的。

金鑾殿上，一空安靜的站在後面不顯眼的位置，待到其他人都說完之後，她才不緊不慢的走到正中，將手裏整理好的證據拿在手裏出示給皇上看。

“陛下，秦家滅門一案已有結果，只是尚書大人近日身體不適，所以臣把這些證據帶來給皇上一觀。”

按照規矩，證物一般都是由內侍轉呈給皇上，但是一空卻沒有把東西交給內侍的意思，只站在遠處朗聲說道。

“當年就是張大人陷害的秦將軍，秦府也是張大人抄的。但是，真相並僅止於此，張大人的背後還有一位主謀。這個人就是當今聖上！您以為忌憚秦將軍功高蓋主，才想出這個辦法，讓張大人陷害秦將軍，然後您再以謀反之名將秦家置於死地！”

時隔多年，皇帝聽著這個自以為的秘密被一個同樣是對皇位有威脅的武將當眾說出，一時間氣憤不已，手掌重重的拍打在桌案上。

皇帝，皇帝快氣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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